這次紅雲村的卡車去省城一趟回來，並不是空車回來的。

夏大志神神秘秘地將江河拉到卡車裏，裏面還有一小一大的兩個蛇皮袋，下面還慎重的墊了些木頭等防震的東西。

夏大志親自解開其中一個較小的蛇皮袋，笑瞇瞇地說：“大河，你看這是啥？”

江河定睛一看，臉上露出驚訝之色，“發動機？”

等他檢查過後，不禁高興地說：“這是大卡車的發動機！我正愁王廠長送過來的大卡車發動機零件不夠呢。岳父您真是太厲害了，怎麽弄到手的？”

夏大志這才放下心，他之前還擔心白買了呢。有王廠長接手就好，鋼鐵廠有錢，大河可以獅子大開口，多要點修理費。

“我去回收站轉悠的時候看到的，回收站的工作人員告訴我，那些車輛壞得徹底不能用的時候，車身上的破銅爛鐵都被拆來賣掉，發動機也一樣。”夏大志滿意地拍拍發動機，“你以前和我說，車子最重要的東西是發動機……”

所以看到這發動機時，他第一時間就將之買下來。

江河連連點頭，“沒錯，車最重要的部份是發動機！沒車身咱們整個木頭的都行，發動機就不成了。”

夏大志眼睛一亮，這不就和竹子自行車一樣？

“岳父，您就別想了，就算我用木頭造輛車，也出不了大隊啊，這路不好走的地方，抖幾下就要散架。而且，這竹子自行車拉貨有問題，木頭車也一樣，只能搭載一兩個人，拉貨就不要想。”

夏大志終於熄了念頭，油太貴，不能拉貨要車幹啥。

接著，夏大志低頭扯下另一個更大的蛇皮袋，“這裏還有個發動機。”

江河再次驚訝。

“這可是大家夥，我猶豫好久，想想價格不算貴幹脆買下來。”夏大志一邊得意，一邊又苦惱地抓頭，“大河你說這是什麽車的發動機，我懷疑是火車的，汽車的哪有這麽大。”

如果是火車的，可能就派不上用場。

然而江河一看，瞬間激動得不行，上上下下地摸著夏大志口中的大家夥，聲音都有點飄，“岳父啊，你可是幫了大忙！這是發電機啊！咱們村要有電了！”

啥？發電機？！！！

夏大志這下子也驚住，“哪個敗家子將發電機丟到回收站？”

江河笑起來，“不丟也沒辦法！這玩意壞得不能用，也就我能修。岳父，等我修完王廠長要的卡車，馬上修發電機，到時去買個電視，放到大廣場讓大夥天天看。”

夏大志激動地搓著手，“這感情好，這感情好！”

哎喲餵，要是在他上任期間，大隊裏不僅有拖拉機汽車，還有了電，有了電視……他這是註定在他們紅雲村的村史上名垂千古啊！

當即夏大志迫不及待地問：“那你什麽時候能修好？”

“應該不用很久。”江河拍拍發動機，“有這臺發動機，鋼鐵廠的大卡車很快就可以修好。”

夏大志樂得合不攏嘴，“我馬上就號召大家開會，討論買電視的事。”

江河想起什麽，不由提醒道：“順便和他們說辦個學校，沒文化真的不行！岳父，你看村民們想學修車啥的，沒知識是真的沒辦法，真不是我不樂意教。”

夏大志神色一凜，女婿實在太累，又是冶病又是修車，他才有點空，村民就排著隊等他造自行車。

大河以後結婚生子，時間會更少，村民們不能將所有的壓力都放他身上，他們村裏一定要有更多的人才。

他鄭重地說：“開會的時候，我會和大夥提提。”

“辦學校得有老師，別忘記選幾個老師。”江河想了想村裏孩子的數量，提議道，“兩三個就差不多。”

——

忙了一個晚上，江河還在睡夢中，就被母親於桃花的大叫聲嚇醒。

他從床上躍起，匆忙地披上衣服跑出去，“媽，發生啥事？”

於桃花一把將兒子扯到門口，“大河，你看外面……”

門口上掛了很多肉，一條條的，仿佛過年過節的臘肉。

“應該是大家送的。”於桃花仿佛在做夢似的，地主家也不可能有這麽多肉吧，“我聽大林說昨天好多人到城裏買肉。”

江河看著掛得到處都是的肉，所以這是他不想離開紅雲大隊的原因啊。

到哪去找這麽傻的村民。

母子倆將門口的肉取下來，幾乎每條都有一斤重。

於桃花說：“我去問問是誰掛的，給大夥還回去。”

這年頭肉可不便宜，一年到頭能吃上兩三回都是奢侈，村民們賣了山貨，有錢可以多吃上幾回，可肉依舊是奢侈品，她於桃花可不能占大夥的便宜。

江河伸了伸懶腰，沒有理這事，回房去梳洗。

他近來睡得晚，因為師母實在太喜歡青禾，晚上總留她到深夜。

夏青禾是個尊師重教的，有學習知識的機會，師母又很溫柔，她不必像在未婚夫面前保持學霸形象放不開，學得非常起勁。

讓江河驚訝的是，夏青禾非常有語言天份，師母恨不得傾囊相授，整個人都精神起來。

果然人還是得有追求才行。

牛先生和龍先生最近在研究殺蟲劑，因為他們對敵敵畏之類的有毒殺蟲劑耿耿於懷，想找出無毒又高效的殺蟲劑。

江河刷完牙洗完臉後，於桃花回來了。

於桃花一臉愁，“沒一個人承認是自己送肉，看來他們是不肯將肉拿回去！大河啊，怎麽辦？”

江河想了想，朝她道：“媽，天氣這麽好，咱們曬臘肉吧，婚禮上給大夥加菜。”

於桃花一拍大腿，“對，就這麽辦，我咋沒想到。”

很快的，夏大志也知道村民們給江河家送肉的事。

他正想插手，畢竟村民雖然是出於感激，但難免有眼紅的會打小報告。等知道江河的決定後，他滿意地點頭。

於是等他出門後，就到村裏放話說，江家並沒打算吃大夥送過來的肉，準備婚禮時拿來款待大家。

宋平西打小報告的手悻悻的放下，他就是看江河不順眼，總覺得因為他，他的人生沒那麽順風順水。

軍隊已經派人過來保護三個科學家。

牛棚不遠處是夏家的老屋，沒有人住，他們隨便整理一下，就住下來。

村民們當然好奇這兩個突然出現的後生是誰，夏大志擔心打草驚蛇，引來不懷好意的人的註意，只得對外說是遠房親戚，受傷了來紅雲村養傷的。

眾人想到江河的醫術，恍然大悟，隨即又是自豪，原來大河的名聲傳得這麽廣，別的地方的人都跑來求診。

出於同情，村民們送了點糧食蔬菜過去。

受傷的後生不愛說話，沒受傷那個倒是挺能言善道的，只是要照顧受傷的表哥，沒空離開老屋。

很快村民們就沒心思搭理他們，因為夏大隊長又開大會啦。

等聽完夏大隊長的話，所有村民的情緒都很高昂，興奮得像在過大年。

“電視機！咱們村要有電視機啦，我咋聽著像是做夢？”

“我在城裏看過，電視機裏有小人在唱戲，唱得可好了。”

…………

有精明的村民聽著不大對頭，“大隊長，咱們都讚同買電視機，可咱們村沒電啊。”

聽到這話，那些興奮的村民們像洩了氣的皮球。

對啊，他們村沒電，折騰個什麽勁。

夏大志擡手制止村民們的議論，滿臉笑容地說：“咱們村很快就有電！我這次到省城弄到一臺壞了的發電機，大河說可以修。”

氣氛馬上又熱鬧起來，眾人又開始憧憬起有電視機的日子。

這時，一個非常掃興的聲音響起：“大隊長，你確定大河真的能修好發電機？”

話音才落，其他村民一個個激動起來，連人都沒看清楚是誰，就開始懟起來。

“你傻啊，大河啥不能修？”

“就是，你看咱們村的拖拉機、小卡車……修個發電機算啥！”

“剛才是哪個說的？站出來，看咱們不噴你一臉！”

“敢質疑大河，等通電後，別過來看電視啊！”

…………

村民們實在太激動，夏大志只能通過喇叭讓他們安靜下來。

“發電機的電除了能放電視，還能在廣場拉上幾盞電燈。”夏大志對村民們說出他們最關心的問題，“大家不用擔心，我算過了，發電機用的汽油，每家每戶一個月最多就五毛錢。”

眾人十分驚訝，“這麽少？”

近來因為賣出山貨而財大氣粗的紅雲村村民已經不將這點錢看眼裏，去城裏看場電影還要五毛呢。

“油錢咱們不看眼裏，可電視老貴了。”

“村長好像去打聽過，咱們村買得起黑白的，咱們賣山貨交到村委的錢，再湊點就可以買彩電了。”

“對對，還是買彩電，彩電更好看哩，衣服都是彩色的。”

“可彩電也太貴了。”

“不貴不貴，咱們多采點山貨去賣，賣上幾回就能買。”

所有村民都覺得自已是大款，買啥黑白電視？要買就買彩電，還要大彩電！

知青們也興奮起來，要是有電視看可真是太好了！要知道電視機很貴，他們家也沒有呢，更不用說大彩電。

電視機的事眾人很快達成一致。

夏大隊長再次擡起手，讓他們靜下來，提起另一件事，“咱們討論一下辦小學的事。”

宋平西驚愕地擡頭，只覺得一陣頭暈，他還沒跟夏大隊長提呢。

村民們對辦小學不怎麽熱衷，等聽到夏大隊長的理由，他們就被說服了。

沒錯，現在就大河一個人忙得團團轉，如果以後大河不在紅雲村，或者以後他老了，誰能接下他的擔子。

“大河並不藏私，他說凡是有能耐的他都想教，問題是高中生都不一定能理解他說的知識。”夏大志意味深長地說，“大林他們能開拖拉機汽車，可他們也不知道怎麽修汽車，大河想教人怎麽修車……你們有興趣的去找書看，大河說過，有基礎後學怎麽修車就容易多了。”

這下子不僅是紅雲村的村民，連知青都雙眼發亮。

不說村裏，就是城裏會修車的都算得上人才，他們要是學會，到城裏的工廠找工作並不是難事。

“知識很重要，你們看城裏的工人，哪個不需要文化。”

夏大隊長的話讓村民們陷入沈思。

學會知識後，就算進不了城當工人也能修汽車，修不了汽車也能修自行車。

只有宋平西咬牙切齒，如果辦小學是由他提出的，他自然順理成章的當上老師。

“大家都知道，咱們大隊沒學校，娃要讀書得走兩個小時到隔壁大隊，長久下來咱們大隊都是文盲。”說到這裏，夏大志忍不住嘆氣。

城裏的高中都被砸了，所有人都覺得讀書沒用，要不是有大河這個好榜樣，他哪敢提辦學校的事。

這時，江河舉手表示有話說。

在眾人殷切地看過來時，他開口道：“這點我可以證明！這十年來，隔壁有學校的青風大隊有十個在城裏當工人，咱們紅雲大隊只有四個。”

村民們開始沈思起來。

不過也有腦子轉得快的，已經開始考慮辦學校的地方。

“辦學校總得有地方吧？”

“這好辦，看到我身後的倉庫了嗎？夠大了吧，可以當教室。”

眾人看過去，發現還真是，倉庫就收割季節有糧食，平時老鼠都嫌。

“那總得有老師吧？”

夏大志的目光從那群知青身上掠過：“咱們村不是有很多知青嗎？他們好些都上過高中，教小學絕對沒有問題。”

幾個知青互視一眼，心下閃過無數念頭。

此刻他們都是競爭對手，沒有人願意去地裏幹重活，老師無疑是一份非常輕省的工作。

人群中，二妞兩眼放光地看著宋平西，宋平西是個大詩人，他肯定最有優勢。

二妞媽見到女兒的眼神，頓時恨恨掐她一下。這死丫頭，村子裏那麽多能幹的漢子她看不上，居然看上那中看不中用的宋平西！

二妞吃痛，趕緊將愛慕的視線收回來。

她媽真是的，宋平西哪裏不好？他不過是不太擅長種地罷了，她聽過他讀詩，就像戲劇裏的書生，非常有文化。只要宋平西能當上村裏的老師，拿的工分一定不少，到時她媽肯定會對他改觀的。

眾人議論紛紛後，因為成為工人的餡餅、能修車的肉包子在前面吊著，大部分村民都覺得小孩是該去讀書，學些有用的知識。

夏大隊長繼續說：“婦女都能頂半邊天，女娃娃也要一起讀書！”

先前他和大河商量過，覺得男女都要一樣，不能搞歧視。

“我們家閨女還要幫著幹活呢。”

一個婦女不太樂意，這孩子有孩子的事情要幹，打豬草、餵雞、澆菜、洗衣做飯……一天下來也不得閑的。

“我說狗剩媽，你就是太懶了，家裏的活怎麽老推給女兒幹？”

“就是，你家狗剩天天在村子裏追雞攆狗的，一樣正事不幹，你這麽重男輕女可不成。”

狗剩媽的面皮受不住，惱羞成怒，“這女兒做家務不是應該嗎？我這是為她好，以後她嫁人了，要是因為不會幹活被人嫌棄怎麽辦？”

夏青禾聽得直嘆氣，她家因為有兩個哥哥，她是年紀最小的，所以很受寵。可她知道，村子裏重男輕女的現象還是很嚴重。

夏大隊長極有威嚴地說：“年齡到的，不管男女都要讀書！咱們村可沒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，這是要挨批鬥的！”

這話剛落，那些重男輕女的家庭馬上閉嘴。

他們可不敢得罪大隊長，要是大隊不收他們家的山貨咋辦，那可是錢。

夏大志嚴厲地看一眼那些重男輕女的村民，大家都是同一個村的，什麽德行哪裏不清楚。

直到他們低下頭後，他才繼續說：“現在，我們決定一下老師的人選：一個語文，一個數學。”

江河十分想提議加上英語，但想想現在的國情又閉嘴，現在才剛開始，還是不要太出格。

“大家有什麽推薦的嗎？”

“我推薦夏青禾。”村民人紛紛開口，這種好事當然要給自家人。

知青雖然也是高中生，可有好事他們還是先考慮土生土長的本村人。

一個知青憤憤跳出來，“我反對，大隊長這不是任人唯親嗎？”

傻子！

宋平西暗罵一聲，義正詞嚴地說：“咱們大隊長最公正！夏青禾雖然是他女兒，但也讀了高中，怎麽不能當老師？”

宋平西的話讓村民們對他好感大增，就是！青禾還是大河的未婚妻呢，他們就算任人唯親也是應該的。

夏大隊長生氣地板起臉，“我會讓青風村的王校長出題，想當老師的都可以報考，以高分為準。”

他要是想任人唯親，還用得著開會嗎？直接點女兒去當老師就行。

還是女婿看得遠，讓他找人出題，才能做到真正公平公正。

“避免大家說我漏題，題目是直接送到倉庫，不經過我的手，我想王村長的為人大家都信得過。”

知青們終於沒有異議，暗自盤算著待會回去馬上找書來看。

考試的時間很快就定下來，就在江河和夏青禾婚後一周。

所有人都沒意見，知青們也一樣，能多點準備時間更好，要知道他們丟下書好多年。

——

神通廣大的葉愛軍終於將江河的變速自行車的圖紙賣出去。

五千塊錢對現在很多人而言，簡直是天文數字。

江河想了想，讓葉愛軍不必寄太多錢過來，讓他幫忙在京城買個四合院。

再怎麽喜歡紅雲村，江河都不得不承認，京城的科研條件更好一些。

也許是幾位老師即使流落到鄉間，依舊為國為民的熱忱感動了他，江河感覺自已的血液也跟著熱起來。

我的祖國依舊落後，人民依舊貧困，我所能做的是縮短這個痛苦的過程，讓東方的巨龍早一日騰飛！

葉愛軍掛斷電話的時候，眉眼都是笑著的，一看心情就很好。

江河這臭小子總算下定決心！他就說嘛，一個小山村哪裏裝得下他。

葉老走進來，看到孫子的模樣，便問：“大河的電話？”

“對，大河讓我在京城給他買房子。”

葉老也高興起來，“那他有說啥時候住進來嗎？”

“沒有，我估計得等一兩年吧。”葉愛軍很能明白江河的想法，“大河說想教出幾個會修車的徒弟，起碼得一年吧。反正他幾個老師都在京軍研究所，他遲早得過來。”

說完江河的事後，葉老突然問：“愛軍，你真的考慮過了？你爸媽都不讚成你退伍。”

葉愛軍為爺爺倒了杯茶，“爺爺，雖然很多人都說第三次世界大戰很有可能發生，但我不這麽認為，世界大戰打不起來！”

尤其是原子彈出現後，世界大戰誰也不敢輕易啟動。

“那你的意思？”

“我想發展經濟！”

葉愛軍心裏的想法一直很模糊，也很不明確，直到認識江河，同他來往後，他反而下定決心。

“爺爺，只要經濟發展好，老百姓日子也好過。”他努力說服爺爺，“就算真的有戰爭，那打的也是綜合國力！看米國就知道，耗得起多線開戰，還不是因為國家的綜合實力夠強。”

葉老點了點頭，也不多說什麽，“你有什麽計劃？”

“明年七月有個招商會。”葉愛軍摸摸下巴，“在這之前，我得摸索些外國人感興趣的東西，咱們國家外匯太少，先賺點外國人的錢吧。”

說到這裏，他又笑起來，“我發個電報給大河，問問他想法。”

他算是看出來，江河是少見的愛賺錢的，肯定樂意坑外國人一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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